第127章 【買房子】

　　牛街十字路口。
　　宣武醫院正門偏北的馬路東邊，臨街的兩溜平房大都拆的拆，租的租，建成了煙酒店、飯館、洗浴中心等，後面的胡同裏是壹大片平房區，環境較差，主要是壹個菜市場和好多不是很衛生的小飯館鬧的，每到晚上，大排檔和羊肉串壹折騰，弄得這邊有點烏煙瘴氣的味道。
　　我在胡同裏的壹家馬蘭拉面館吃過面條，用餐巾紙擦擦汗，起身回到大馬路上，走進壹個煙攤兒旁的院子裏。這個院落不稱成為四合院，它並非那種四四方方的格局，可能是礙於空間大小的關系，小院建成了細長型，大約近百米，裏面有棗樹有楊樹，由於常年生長，很多樹幹都是擠著左右兩排民家立住的，看看也挺危險。
　　我站在院裏往前瞅瞅，左壹戶，右壹戶，粗略壹數，大約住了二十多戶人。
　　這時，裏面右排第三家的屋門吱呀而開，壹個小老太太拎著滴答水的墩布走出來，狐疑地看我壹眼，也沒說話，與我擦肩而過，走到院前壹個去年沒燒完的煤堆旁，將墩布戳到蓋住蜂窩煤的透明塑料布上。壹轉身，又要往回走。
　　“大媽。”我叫住了她，“您好，我想請問壹下，咱院裏有沒有壹位姓王的女士？”
　　我這麽問可能稍稍有點不妥，畢竟現在人防範意識都很強，但許是聽我口音是北京的，加之我年歲較小，那大媽也沒太在意：“姓王？多大？”
　　我壹遲疑：“……四十歲出頭的樣子。”
　　大媽哦了壹聲，嘴角不經意地撇撇：“她啊，妳找她啥事兒？”
　　我道：“我想租房子，聽人介紹來的。”
　　大媽似乎跟王女士關系不太好，她手壹指對面：“就這屋，現在可能出門了，待會兒才回來吧。”說罷，大媽轉身往回走。
　　“謝謝您了。”
　　她所指的，就是靠近院門的左手邊第壹家住戶，此時木門緊閉，上面的玻璃掛著壹條黃不溜秋的臟窗簾，看不到裏面。我邁前兩步敲了敲她家門，咚咚咚，沒人回應，看來是真不在。無奈，我退出院落，到路邊上買了瓶冰鎮礦泉水，咕嚕咕嚕邊喝邊等。
　　大約下午兩點鐘左右，壹天最熱的時候，壹個推著自行車的中年婦女從我眼前走過，推車進了院子。曾經在電視上我見過王女士壹次，雖然想不起她什麽模樣了，但剛剛這人卻十分眼熟，我狐疑了片刻，把礦泉水空瓶丟進門口用油漆桶做的垃圾桶裏，快步跟進院。
　　“嘿！這誰家墩布啊！怎麽又往這兒擱！”那中年婦女把自行車壹踢，臉色不悅道：“還有那笤帚，該誰家的誰家拿回去！往我們家門口仍什麽！不要我仍垃圾桶了！”
　　左手邊第三家，也就是那大媽家斜對面的屋門開了，壹個中年男子皺眉站到門口：“姓王的我告訴妳，別動我笤帚，那兒又不是妳們家的地兒，是公共面積！”
　　姓王？八成錯不了了！
　　王女士恨聲道：“我也告訴妳！待會兒我出來時要再看笤帚跟那兒！我就把它扔馬路上！”
　　鎖好自行車，王女士哼了壹聲，轉身掏出鑰匙捅進了左手邊第壹家的門。
　　看得出，這個院落的鄰裏關系很不和睦。
　　“請問……”我看著王女士的背影道：“您是王阿姨嗎？”
　　哢嚓，剛打開門的王女士壹回頭，上下看我壹眸子：“我是，妳誰？”她面容普通，沒抹化妝品，耳環和項鏈好像也是銀質的，不是很值錢，看到這裏，我心中壹定，知道我沒記錯時間，現在的王女士肯定還沒關註那條“三年前有人在宅子裏挖出寶貝”的新聞，不對，準確地說，是她肯定沒有找到她屋裏地下的寶箱呢，對於她現在動沒動挖宅子的心思，我暫時還不得而知。
　　“是這樣……”我拿捏了壹下語言，碰運氣道：“我是來租房子的，聽說您要出租，所以過來問問。”
　　王女士壹楞，走到屋裏，把鑰匙鏈往窗臺上壹仍：“沒有啊，妳聽誰說的？”
　　我哦了壹聲，趁著她開門，快速屋內壹掃，地面幹幹凈凈的，至少外面客廳沒有挖過的痕跡，“……那可能是我記錯了，不好意思，呃，冒昧的問壹句，您這房子想租麽？價錢好商量。”
　　王女士好笑道：“我跟我愛人住得好好的，租房幹嘛？妳去問問別人吧，我們不租。”
　　唉，就說沒這麽順利吧。我不甘心道：“我也是急等著住，這樣，每個月我給您三千塊的租金，您看行麽？”我出的價格比市場價兒高了不少。
　　王女士怔怔：“那也不租，租出去了，我們兩口子上哪睡覺去？”
　　我不敢再出價太高，否則對方壹定會察覺出問題，要是讓她提前聯想到挖宅子的事兒，我再怎麽努力也沒辦法了。我快速想了想，“……您房子的地理位置，朝向，格局，我都特別喜歡，不瞞您，我只想租壹個月，要招待壹個朋友來住，他那人不喜歡賓館，只說想體驗下老北京的大院子，嗯，壹個月以後，我跟我朋友立刻搬出去，絕沒二話，您看？”
　　“就壹個月？”王女士眉頭壹皺，好像在思考著什麽。
　　我覺得我瞎編的說法還算糊弄的過去，道：“對，您跟您愛人可以先住其他地方，比如賓館。”見她要說話，我打斷道：“您別急著拒絕，當然，賓館的錢咱們可以算在房租裏，嗯，您開個價兒吧，就壹月。”都是北京人，誰沒個親戚朋友的？跟哪也能湊合壹個月了，不壹定非得住賓館。我提賓館費，自然是想讓她多賺壹點，覺得實惠。
　　王女士可能是心動了，眼珠子滴溜溜轉了轉：“我拿不了主意，得等我愛人回來再說，小夥子，妳先給我個大概價格，我回頭問問他。”
　　我壹沈吟，伸出壹根手指頭：“壹萬。”
　　王女士眼皮跳跳，臉上沒有過多的情緒表現：“好，妳晚上再來吧。”
　　“行，那我等您好消息，再見。”與寶箱的價值比起來，壹萬塊錢根本不算什麽。
　　出了院門走幾步，我頓住腳，又折身返回去，順著這細長條的院子壹直前行，左左右右地看著，等從對面的另壹個院門穿出去後，我見有個拿蒲扇乘涼的小老頭坐在壹小賣部邊的電線桿子底下，就上去問了問他這院裏還有沒有其他姓王的中年女人，聽老頭說就西邊把口第壹家是，我才放了心，沒回家，而是在小賣部買了根冰棍，溜溜達達地在這片平房區耗著時間。
　　快到晚上時，我雖不餓，但還是提前在壹賣燒餅的門臉前買了兩個燒餅夾肉吃，順便給我媽打了電話，告訴她我跟同學家呢，晚上不回去吃飯了。
　　看看手機上的鐘點，六點半壹過，我立刻往王女士家走，不敢讓她跟她丈夫商量太久。
　　咚咚咚，我敲敲門上有些松松垮垮的玻璃窗，“……王阿姨。”
　　門軸壹響，露出壹個中年男人的頭：“妳是？”
　　“哦，我是要租您房的那位，王阿姨應該和您說過了，嗯，您怎麽稱呼？”
　　中年男人恍然地壹點頭，看看我，把門完全打開：“我也姓王，進屋說話吧。”
　　壹進去，聞到股菜味兒，裏面的小屋隱約看到半張桌子和壹道梭魚黃瓜。等王先生關好門，就伸手朝裏壹指，讓我跟他壹塊過去。裏屋開著電視，正播著新聞聯播，王女士跟靠裏的椅子上坐著吃飯，見我來，笑著點點頭。
　　“不好意思。”我抱歉道：“打擾您家吃飯了，那個，租房的事兒？”
　　王先生不確信道：“只租壹個月，租金壹萬？”
　　我說了聲是，怕他倆起疑，再次解釋了壹遍：“我要招待的朋友真對我很重要，您家無論環境還是格局他都肯定喜歡，所以……”
　　王先生眼神在屋裏掃了壹圈，王女士也拿著筷子擡頭看看，似是在琢磨這格局哪裏好。
　　片刻後，王先生給我搬來把椅子：“妳先坐，嗯，我這麽跟妳說吧，要讓我倆搬出去壹月，那房子裏的東西還要搗騰，衣服啊，被褥啊，肯定不能在家擱著了吧？”見我要說話，王先生擺手打斷道：“所以說，太麻煩了，為了壹萬塊，根本不值當添這份亂。”
　　王女士吃著桌上的菜，沒言聲，看來他倆之前就商量好了。
　　我忙道：“那您開個價兒。”
　　王先生想也不想地擺擺手：“不是價錢的問題，我們不差那點兒錢。”
　　誠然，我可以給出更高的租金，比如三萬，五萬，這都不是問題，但如果我這麽叫了價，肯定會引出他倆的懷疑，壹個破了吧唧的小平房，誰會花三萬五萬租壹個月？除非是傻子，否則肯定知道裏面有貓膩，我那個漏洞百出的解釋也絕對無法再站住腳！
　　怎麽辦？等等再說？可是王女士過不了幾天就開挖了啊！
　　“小夥子，妳去路南那邊問問，我們是不租了。”
　　王先生坐回到飯桌上，拿起筷子繼續吃著，王女士吃飽了，就把空盤子和空碗拿到外屋的水池子裏，打開水龍頭泡上水，“是啊，那塊的地帶環境也不錯，沒什麽飯館，妳可以去看看。”
　　看啥呀，我要的就是您家。
　　回到裏屋的王女士坐到床上，把二郎腿壹瞧，用遙控器撥了撥臺，也等於是下了逐客令。忽地，電視裏蹦出壹個宋代官窯瓷器，是收藏鑒寶欄目，壹身白衣的晏婉如正給下面的觀眾講解著古玩知識。我把頭往那邊壹挪，就聽王女士突然道：“對了，前幾天我看了個節目的重播，說幾年前有人在什剎海那邊的老宅子裏挖出不少寶貝，還有金條呢，餵，妳說咱家會不會也有？”
　　王先生往嘴裏塞了口米飯，搖頭道：“人家能挖出來，也是祖輩埋下去的東西，咱家祖上又沒什麽大人物，誰會往土裏埋東西？”
　　王女士撇嘴道：“那可說不準，興許妳爸妳爺爺那輩人往家裏藏過什麽呢，呵呵，改天買個鏟子試壹試。”
　　“妳可別啊。”王先生皺眉道：“沒影兒的事兒甭想，好好壹個家，凈瞎糟蹋。”
　　“我還不是為了咱家好，別人家裏能出寶貝，咱家為啥不行？”王女士看我壹眼：“是吧小夥子？妳住平房麽？回去也試試唄，就算挖個金元寶也劃算啊。”
　　我聽得心驚膽戰，訕訕壹笑，哼哈答了壹聲。
　　壞了，要壞事兒，王女士看過那期節目了，也已經動了找寶的心思，雖然她現在的口氣還是在開玩笑，但保不齊明天就心血來潮地買了鏟子開挖，這種事情，誰也說不好。
　　怎麽辦？沒辦法啊！合著我不能大半夜把他倆打暈了再挖房子吧？
　　接著，又聽王女士自言自語道：“我要是挖出壹箱子金條啊，我先跟三環裏買套房，這小平房就是不如樓房痛快，妳看看現在吧，又返潮，蟲子又多，那幾個破鄰居也成天跟咱較勁，煩都煩死了。”
　　王先生道：“等拆遷吧。”
　　“拆遷？”王女士癟嘴看向我，伸出手指頭給我指了指房頂：“就我們家這房，等了八年了，八年前就說拆啊拆的，結果呢，現在還不是好端端地立著？哼，那幫人說話哪有個準譜啊，我看五年之內肯定沒戲了。”
　　我苦笑道：“我們家那片也是，傳拆遷傳了兩年了，現在也沒動靜。”
　　王女士深深壹嘆：“慢慢熬著吧，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是個頭兒。”
　　既然他們死活不租，我也不能強逼著人家，想了想也沒個主意，幹脆搖頭作罷：“那我回去了，王阿姨再見，王叔叔再見。”
　　“好，再見。”王女士客氣地站起來送我出去，王先生倒沒動窩，還跟屋裏吃飯。
　　“誒？拆遷？”驀然，剛剛跨過她家門檻的我腳步壹滯，想到了什麽，回頭眨巴眨巴眼睛，無比正色道：“……不租的話，王阿姨，您家房子賣不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