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鳳凰落地不如雞 by 春蟲噤
2024-5-20 19:56
◎雪月◎
都統大人面色不善,不過他也只是掃了眼鐘芫便進了府衙。
鐘芫也擔心寇承會誤會,見他走了才放心了些,她在原地等了壹會才走到門外的護衛面前笑道。
“這位大哥,不知魏都的商市應該往何處走?”
府衙的守衛見著女子穿著宮服又似與都統大人相識,便和氣地回道,“沿著此路壹直往西,見到壹處名叫梁坊的酒肆再往南走兩道街便是了。”
鐘芫聽罷道了聲謝,正要走時卻又被守衛出言叫住。
“姑娘,在宮外辦事還是穿布衣更方便些。”說著守衛似有些不好意思的指了指後面,“聽我媳婦說府衙後街有個成衣坊似是不錯……”
聽到守衛提醒,鐘芫垂眸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宮服,然後展顏笑道,“多謝守衛大哥。”
鐘芫謝過後便順著守衛的指引往府衙後走去,兩個侍衛目送了好壹會,然後其中壹人才喃喃道。
“我看這個宮女的衣著,估計不是普通婢子。”
方才出言提醒的守衛壹聽隨即輕笑起來。
“廢什麽話,能與都統大人相識的還能是什麽尋常宮婢?”
說話的守衛想想也是,便摸著後頸幹笑兩聲。
歲末的這壹場雪後,魏都又換了顏色。
走了這壹會,鐘芫這會心境也逐漸平靜下來,她搓了搓凍得發紅的手,繞過後街後便徑直朝西面走去。
太妃娘娘給她的香囊雖然沈甸甸的但卻大多是碎銀和銅板,買不了多少貴重東西,更別說壹整套冬衣。
壹想到這是簫成玉給的,鐘芫不禁垂眸笑了笑。
快到午時,路上行人不多,鐘芫壹邊走著壹邊張望著每壹處屋宅樓舍。
從前簫成玉每次出宮都會給她帶些宮外的玩意,有時是吃食,有時是繪本雜記,他總與她說魏都是如何繁華錦繡如何燈火輝煌。
今日她終於可以好好看看。
遠處的酒肆中傳來郎闊的笑聲,似是親友相聚,鐘芫擡眸看了眼,只見閣樓之上幾位華服公子相攜而座,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其中的壹人看著有些像戚家那位嫡出長子。
他竟敢回魏都,想來戚氏女入宮之事已經定下了。
不過很快鐘芫便收回了視線,她不過是壹介宮婢,這不是她這個身份該在意的事情,再說今日好不容易出宮,她得好好想想買點什麽才能討二殿下的歡心。
想起簫懷執,鐘芫臉上露出淡然的笑意。
不過兩月,他對自己便似是放下了戒心,不僅沒有記恨她之前的放肆行徑,甚至有些時候還會認真地考慮起她的死活。
鐘芫很開心,她的二殿下,還是如從前壹般仁慈寬厚。
魏都的長街上,車馬往來匆匆,青磚鋪陳的路面上已經滿是車轍留下的悠長印痕。晌午的時候天色有些陰沈,鐘芫想了想,還是在沿街的攤位上買了把竹傘。
方才她進了三家玉行。
可是今日帶出來的銀錢不多,凡是她看中的全都買不起。
想著鐘芫微微嘆了口氣,她掃了眼繁鬧的商市,最後走進了壹家酒樓。
走了半日,她早已覺得疲乏,比起簫懷執她還是先填飽自己的肚子。
鐘芫剛進酒樓便有小二上前迎接,這商市傍的酒樓也臨近都城府尹,時常也有衙役當差前來,但像鐘芫這般的女子卻是少有,小二壹邊悄悄打量著鐘芫壹邊笑呵呵地問道。
“姑娘是用膳還是想要客房休息?”
聽到酒樓裏可以休息,鐘芫有些意外,不過她正好也不想在這嘈雜的大堂內落座,便點頭道,“開壹間客房,我想休息壹會,另外再送點飯菜上來,有勞了。”
小二壹聽連忙把鐘芫請上樓,然後引著她進了壹間僻靜些的屋子。
房間不大,入目便是壹張長桌,長桌旁擺著壹張屏風,屏風後是張竹制的床榻。
屋中陳設簡單,好在看著還算幹凈,鐘芫沒等太久飯菜便被送了上來,她嘗了嘗覺得味道尚可,沒多久外面又傳來小二迎客的聲音,鐘芫壹邊聽著壹邊給自己倒了杯熱茶。
屋中的窗戶大敞著,冷風灌入,鐘芫打了個寒顫。
她起身走到窗邊,正要關窗時卻望見遠處的皇宮。
窗外是兩棟閣樓夾出的壹道小巷,透著細窄的巷口,鐘芫看到被白雪覆蓋的脊瓦飛檐。
鐘芫看了會還是把窗戶關上了。
吃完飯後,鐘芫便躺在床榻上休息,原本她只是想小睡壹會,可也不知是不是太過疲乏,等她再睜開眼屋中已是漆黑壹片。
鐘芫匆忙起身下樓,好在此時得酒樓還如來時那般熱鬧,鐘芫壹見小二便問,“現在是什麽時辰。”
被攔住的小二見是鐘芫,便頷首笑道,“姑娘休息好了?現在還早呢,只是申時剛過,聽說今晚永寧街有燈會朱雀宮外有煙火,可熱鬧了……”
鐘芫原本想立即回宮,壹聽小二這般說,便有些遲疑,“那……永寧街該如何走?”
聽到鐘芫不識得永寧街小二臉上有些意外,不過他還是耐心地指了路,“姑娘往前走,過了前面的風雪橋便到了。”
鐘芫壹邊道謝壹邊付了銀子,等走出酒樓後她才發現外面又下起了雪。
此時天已經黑透,長街兩旁的酒肆茶樓都點上了壹排排的紅燈,有的燈下系著彩綢,風壹吹便鼓動招搖起來。
鐘芫撐開傘走了出去,入夜之後魏都街市似乎比白日裏還要熱鬧些,鐘芫穿過人群,走向遠處的風雪橋。
此時橋上站了許多叫賣的商販,橋下還有放燈的男女,鐘芫看著心中好奇腳下的步子便快了幾分。
可前面來往的行人太多,想過去的鐘芫不斷被人潮阻擋,她好容易擠到橋下,誰想腳下壹滑又險些摔倒。
好容易站穩的鐘芫不禁松了口氣,她正要繼續上橋,卻發現自己前面擋了個人,她等了片刻不見這人讓開,便皺著眉擡起了傘。
飛雪正盛,男人身上還是壹如既往玄色長袍,他手中似乎還是當日從長歲宮帶走的那把紅傘。
“陛下?”
男人看著呆住的鐘芫,臉上終於露出淡淡的笑意。
“想去看燈會?”
鐘芫眨了下眼,心中卻是滿滿的不可置信,她下意識擡起手,不過很快又放了下來。
“……陛下怎麽會在此處?”
簫成玉聞言卻淡淡壹笑,然後拉起她往橋上走去。
“想來便來了,哪有這麽多為什麽,況且外面人多,就不要陛下陛下的了……”
男人的步履寬大,鐘芫腳下有些踉蹌,她手中壹松竹傘被風雪吹落在地上。不過簫成玉卻不在意,他直接拉回了想去撿傘的鐘芫。
“壹把傘而已,尋安會給妳撿的。”
說著簫成玉便把鐘芫拉到自己傘下,長長的風雪橋上行人攘攘,沒人在意同傘而行的兩人,簫成玉把鐘芫拉到捏泥人的攤位前,然後隨便選了壹個遞到鐘芫手中。
男人低了下頭見鐘芫還是壹副如在夢中的模樣,不由得輕笑了聲。
“平日裏見妳不是挺精明的,這麽這會犯起傻來……”
說著簫成玉解了披風蓋在鐘芫身上。
此時風漸漸停了下來,漫天飛雪如銀花飄然而落,鐘芫下意識的捏緊了手心,掌心的刺痛讓她清醒了些許,鐘芫緩緩呼了口氣,然後垂眸看了眼手中的泥人。
泥人身上沾滿了雪,有些地方的顏色顯得有些氤氳。
鐘芫擡眸看了眼身邊的陛下,男人的神色輕松,甚至還帶著些許笑意。
她的印象裏,簫成玉是不愛笑的,即便是她有時也得動些腦筋才能讓他微微展顏。
而今日的他似乎格外愉悅,鐘芫卻有點疑惑。
“莫非是有了什麽好事?”
因為後宮即將迎來美人,還是有了對付世族權貴的辦法?
簫成玉壹手拉著鐘芫,壹手撐著紙傘,他看著迎面飛來的大雪,那雙細長黑漆的眸子似有幾分迷醉。
“我與妳發過誓,我說終有壹日,我會帶妳離開冷宮,帶妳去看壯麗山河,看風花雪月。”
男人說著低頭下,眼中笑意氤氳,“妳看今日,我算不算是兌現了其中之壹?”
鐘芫望著簫成玉,承諾這種東西,她其實從來都不信的,何況那時的簫成玉還只是個被她兇上兩句便會委屈流淚的少年。
壹年壹年,壹歲壹歲,當初那個忍辱不發的少年如今已是不可壹世的帝王。
而她也褪去了所有的狂妄無知,變成壹個謹言慎行的宮婢。
“是,婢子恭賀陛下。”
鐘芫揚著笑臉,說著又舉起小人在空中舞了舞,那雙明麗的眸子似是含著幾分天真,“聽說前面有燈會,陛下要隨婢子壹同去看嗎?”
橋下的長渠裏,河燈幽幽遠去。
簫成玉看著女子臉上的笑容,擡手輕緩的點了點女子的眉心。
“妳究竟,什麽時候才能懂……”
可是說罷陛下自己卻又淡淡地搖了搖頭。
“罷了,還是不懂的好。”
傘下的鐘芫沒有回答,既然簫成玉說不懂好,那她就當作沒有聽見。
今夜的永寧街熱鬧非凡,鐘芫用簫成玉之前給的碎銀買了只雁燈,男人似乎怕她走丟了,壹路上手都握得很緊,甚至回了皇宮還沒有松開。
眼看著要到榮華殿,鐘芫悄悄掙紮了下。
簫成玉壹開始並未松手,不過在鐘芫再壹次掙紮後,還是松開了。
時候不早,鐘芫拎著自己的雁燈正要請退,可她擡眸卻見到簫成玉隱隱有幾分期許的眼神,她垂首站了壹會,然後才借著陰影緩緩笑開。
女子恭順的站著,聲音聽著似有幾分躊躇。
“其實……婢子今日給陛下準備了生辰禮物,只是太過簡陋也不知陛下會不會喜歡。”
倒是險些忘記了,今日是簫成玉的生辰。
剛知道的時候,鐘芫便敷衍了他壹個香囊,只是後來這個香囊就成了習慣。
原本今年繡的被她給了簫懷執,所幸鐘芫自己想想覺得不妥才又補了壹個。
看來是派上了用處。
簫成玉輕咳了聲,然後朝鐘芫伸出手。
此時他們二人站在榮華殿的那株老梧桐下,陛下的身形微側,這手伸的是有幾分屈尊降貴。
樹上的燈光並不明亮,所以鐘芫只能看到男人攤開在面前的掌心。
那微屈的指節修長,鐘芫壹邊笑著壹邊從袖中拎出香囊。
“願陛下年年歲歲喜樂安康。”
今年的祝詞依舊和往年壹樣。
倒不是鐘芫懶得想,只是她自以為這句就很足夠。
好在簫成玉並不在乎,他拿走香囊後便快步往寢宮走去了。
很快壹大群侍衛也跟著守在榮華殿各處,鐘芫看了眼拎著的雁燈,轉身朝自己的居所緩步走去。
今日回得有些晚,也不知殿下會不會在屋中生悶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