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章

　　江南來是西藏薩迦宣慰使陳定基的兒子陳天宇的書僮，陳定基被貶到西藏十多年，後來因為迎接金本巴瓶有功，得壹位在朝為官的親家求皇上特赦，準他回京復禦史原職，他見官場險惡，回京做了兩年禦史，便告老回鄉。

　　他的家在離蘇州五六十裏的壹處名叫「木瀆」的鄉下，面臨太湖，風景極美。

　　江南因為那次替主人帶信入京，奔跑有功，陳定基認他做義子，早已不是書僮了。

　　不過因為它是書僮出身，毫無架子，跟主人回鄉，至今不過兩月，便和鄉下的孩子混得挺熟。

　　這時江南壹面笑，壹面把大把的糖果分給孩子，問道：「怎麽樣，我這個江南也不錯吧？」孩子們不再嘲笑他了，歡呼道：「江南真好！江南真好！」江南忽道：「餵，妳們這村子裏，有沒有壹個歡喜吹胡笳的姑娘？」江南這壹問又把孩子們逗得樂了，幾個較大的孩子伸手指刮臉孔羞他道：「嘻嘻，江南哥在想大姑娘！」江南道：「胡說八道，餵，餵，我是說正經的，誰告訴我，我明兒到蘇州去買壹個銅陀螺送給他。」孩子們垂涎欲滴，但他們對江南的問題顯是十分迷惑，紛紛問道：「什麽叫做胡笳，胡笳是怎麽樣子的？」江南用手比劃道：「是用很長的蘆葉卷成的吹管，吹起來可以發出很尖銳的聲音。」孩子們又紛紛問道：「那蘆葉是怎麽樣子的？」「吹起來好玩嗎？」「哈，哈，這怪東西我們可沒見過。」

　　胡笳是塞外胡人的壹種樂器，江南的孩子哪裏見過，江南怎樣說他們也不明白，不過喜歡吹笛的，喜歡吹簫的姑娘，他們倒數出壹大堆，把江南弄得又好氣，又好笑，心道：「奇怪，就算我聽錯了，公子也不會聽錯，昨夜裏我們明明聽得那酷似胡笳的樂聲！」

　　忽然壹陣嗚咽的樂聲遠遠飄來，有如三峽猿啼，鮫入夜泣，聲音尖銳而又淒厲，連孩子們也聽得清清楚楚了，江南心頭壹震，他自小在塞外聽慣了那胡笳的聲音，絕不會錯，急忙擺脫了孩子們的糾纏，向胡笳聲來處的那壹面山坡奔去，只見山坡下兩騎快馬奔來。

　　孩子們在他背後叫道：「江南哥，別去惹他們，他們是王老虎的打手。」江南到此將近兩月，知道這個王老虎乃是吳縣壹霸，還是壹個什麽幫會的香主，但江南正是壹個喜歡鬧事的人，他根本就未曾把王老虎放在眼內，更何懼他的兩個打手，即算毫不相幹，給他知道是王老虎的打手，他大約也要去撩撥壹下子的，何況他現在已瞧見了這兩個打手騎馬去追的正是那個吹胡笳的姑娘。

　　蘇州壹帶的山丘在江南眼中不過是同土饅頭壹般，他提壹口氣，疾奔而下，轉瞬便到山腳，但但他這時想的卻不是怎樣去對付那兩個打手，而是在奇怪哪裏來的壹個吹胡笳的姑娘？地想起昨晚三更時分，陳天宇和他談起薩迦的往事，談輿正濃，大家都沒有睡意，他們正談到瘋丐金世遺的的時候，忽然隱隱約約聽到壹陣笳聲，僅僅片刻，便消失了。

　　當時江南疑神疑鬼，還以為是金世遺來了，但陳天宇精於音律，他說這胡笳之聲淒厲怨郁，吹這胡笳的十九是個女子，不會是金世遺遺。江南當時便要跑出去看，陳天宇因為怕驚動父親，將他勸止。因此江南今日壹清早便出來打聽，如今見看了，果然是個姑娘。

　　可是這姑娘的面上罩看黑紗，江南看不見她的面容，越想越覺奇怪。江南跑到山腳的時候，那兩騎馬正巧追上了這個姑娘。就在江南面前掠過，馬上壹個打手，忽然發出擰笑，飛出壹條鋼抓，呼的壹聲，向那個面罩黑紗的姑娘抓去！

　　那名打手飛出鋼抓，滿以為壹抓便可以將這少女抓翻，就在這壹瞬間，忽聽得有人嘻嘻壹笑，那名打手正自用力壹扯，忽然手掌痛如刀割，壹跤跌下馬來，原來是江南以靈巧的身法，接過了他的鋼抓，卻將鋼索纏到樹上去了。

　　另壹名打手，見狀大驚，急忙下馬，將同伴扶起，跌倒的那名打手哇哇大叫，江南笑道：「妳自跌倒，關我屁事，誰叫妳抓那大樹，大樹跟妳有什麽仇？哼，哼，妳罵誰啊！」另壹名打手較為慎重，止住了同伴，問江南道：「餵，妳是哪條線上的朋友？」江南搖頭晃腦的說道：「我從不認識妳們，誰跟妳有錢銀往來？怎麽說我和妳們是錢銀上的朋友？」他裝呆扮傻，故意將「線上」念為「錢上」，胡纏壹氣，扯到錢銀上來了。

　　那打手沈聲喝道：「妳這小子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妳知不知道我們是海洋幫王香主的手下？」江南道：「不知道啊。」

　　那打手道：「那妳懂不懂江湖規矩？

　　這外路女子來歷不明，王香主要拿她審問，妳為什麽攔阻？「江南道：「這倒奇了，香主是什麽東西？是和知府壹樣大的大官麽？我可見過不少官兒，就沒聽說有香主這樣的官，更沒聽說過因為來歷不明，就可以將人抓來審問的。」

　　那打手「哼」了壹聲，道：「妳是哪裏來的混賬東西？」江南道：「我也是外路來的，妳們的香主要不要審問？」剛才跌倒的那個打手勃然大怒，招呼他的同伴道：「這小子分明是有意戲弄咱們，不給他吃點苦頭，他也不知道厲害，別和他多說廢話了，並肩子上啊！」

　　江南叫道：「妳壹來就罵我混賬，再來又罵我小子，大丈夫壹忍不能再忍，看－巴－掌！」「看巴掌」三字，他用京戲的道白念出，身體隨之晃動，搖曳生姿，逗得在山坡上看熱鬧的孩子都哈哈笑了那兩名大漢可是氣得七竅生煙，壹個揮拳擊他面門，壹個伸手抓他臂膊，兩個人都沒有沾看，但聽得那「掌」字壹出。

　　緊接看披啪兩聲，清脆之極，兩個打手果然都捱了江南的壹記耳光。

　　那兩個打手敢情是被打得昏了，到了此刻，本來他們已應該知道江南的本領比他們高出何止十倍，也們兀是不知進退，壹左壹右，沖看江南的影子又是雙拳齊發，江南輕輕將他們的衣角壹扯，但聽得「撲通」「撲通」的重拳擊肉之聲，響了好幾下，原來是各自打在同伴身上，昏頭昏腦，都把對方當作敵人，打了七八下才知道。

　　江南嘻嘻笑道：「妳們自己打傷自己，諸位小朋友都是見證。可怪不得我！」那兩條大漢給打得面青唇腫，腰酸骨痛，目定口呆。江南道：「妳們還豎眉毛、瞪眼睛做什麽？敢情定打得未過癮，還要和我再打壹場麽？」驀然他睜眼壹瞪，兩名打手嚇得屁滾尿流，慌忙逃走。就在這時，忽聽得壹陣哈哈的笑聲！

　　江南回頭壹看，只見路口壹大堆人，個個帶看兵器，江南方自壹愕，只道是那個什麽海洋幫的救兵來了，卻見那為首的漢子跨上壹步，拱手說道：「少年英俠，可佩可羨！」江南從未曾被人這樣捧過，聽他那麽壹叫，樂得心花大開，嘻嘻笑道：「我算得什麽俠客，像我們的公子和他的那幾位朋友才是當世的大俠呢！」